08月09日:少數美學—底層的珍珠
當代漂泊「居無定所」攝影展
作者:徐明瀚
一個現代城市的視野中,有兩種少數。一種是高層的視野,一種則是底層的視野。高層的視野是由摩天大樓層峰階級和登高望遠的觀光者所共享,法國理論家米歇爾˙德˙塞杜(Michel de Certeau)在其名著《日常生活的實踐》第七章的<漫步在城市中>(Walking in the city)文中說得很清楚,摩天大樓的眼光總是將都市那晦澀的流動性凝固在一個透明的文本裡。然而這樣居高臨下的眼光卻無助於體驗這座城市,無法被偵測到的步履行進路線,更無從看到該步履的修辭形式是蹣跚亦或疾行。塞杜認為,行走才是體驗城市的最基本形式。不過行走在今日動線分明的城市中,大部分的人還是在一個被打理好的表層中游走,甚難體察到更為底層之人在孤居陋巷中的真實樣態,底層是另一種文化理解上的少數。
Photograph by寄居蟹, ©當代漂泊 |
在台北流落街頭的人,並不把自己說成是「遊民」或「街友」,因為遊民總帶有好吃懶做的歧視性質,而街友彷彿這輩子終究離不開「陋街之友」的身分,這群自命為「艱苦人」的群體,白天辛勤打工,薪資被人力派遣公司重重剝削。他們有時當高樓大廈的外牆清潔工,有時當人型廣告看板,有時則派報販送刊物,成為一枚枚都市景觀下的無言客體。相較於摩天大樓(skyscraper)式領土征佔的視覺習性,「艱苦人」(Taipei hard walker/worker)的視角則根據他純屬於己的生活:所有行當就在身上,而腳下立足之地就是他們的領土。因此這種視角成為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視野,自從有了「當代漂泊攝影班」的創立,他們更才有機會拾起相機替自己表象,並在每每拍下一個鏡頭的霎那,以及舉辦攝影展的期間,他們成為都市中的一種有聲音的主體。
Photograph by寄居蟹, ©當代漂泊 |
每個匿名創作的「居無定所」攝影者(我們只知道他們名叫阿春、追影、晨曦等等),有的人拍下勞苦終日後唯幾給自己寬慰的美景,有的則是真實紀錄自己的街頭生涯,有的則精緻拍下自己好不容易脫離遊民身分的一坪租房。這些照片總帶有一種粗礪的影像質感,大多不具形式美學觀,而直接地顯現生活的質料內容。但若細明究理,觀者仍可以感受到每張照片裡頭那艱苦生活之中人之尊嚴,在稜角過多的城市中圓融處世、積極求存,如底層的珍珠,簡練而生。
Photograph by寄居蟹, ©當代漂泊 |
法國基進思想家巴塔耶(Georges Bataille)曾在<大腳趾>(The Big Toe)中說道:「學會站立的人們總是將其伸直的腳區辨於猿猴,使自己的頭仰望於天堂及其事物,從而又唾棄了他那雙沾滿泥濘的腳丫」。但是,巴塔耶在文章後半段更指出,正也是因為「那外表醜陋令人生厭、灰白枯槁,但同時也是大聲的且驕傲的大腳趾,作為一種器官亂序的產品,關聯到了對人體器官的嘲弄與尖銳表達」,這裡的人體器官,我們可以將之化為高層首腦與底層腳趾的城市身體想像,於是「居無定所」攝影展的照片,可以說是一種大腳趾絕地大反攻之新一波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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