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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瑜慧(美國南伊利諾大學大眾傳播與媒體藝術研究所博士候選人)

卓珊(當代漂泊協會執委)

本文刊載於2012年10月30日蘋果日報論壇 http://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21030/34607763

      邁入21世紀,迎接台灣的不是面目一新的未來,而是新的、更甚以往的,襲面而來的痛苦與黑暗。帝寶在2000年,以傲視全台的姿態,驕傲的向世人宣稱豪宅時代的來臨,而豪宅的持續熱賣,更見證之後12年台灣貧富差距的迅速拉大。台北市房價飆漲2倍,新北市房價上漲50%。而台灣勞動者的實質薪資卻倒退13年,失業人數從45萬人增加到近80萬人;連最卑微的街頭舉牌工作,也無情的從一天900元,被砍壓至800元,乃至700元。

      然而不斷攀升的房價物價與低迷的薪資,除了「買不起」的無奈外,更帶來「租不起」的惡夢。每月一兩萬元的不穩定收入,使得許多台灣當代的勞動者,扣除飯錢、交通費後,只剩兩三千元可以租房。為了不致淪落街頭,而拼命的尋找廉價租屋。台灣當代漂泊協會針對此社會現象,在2010年舉辦「居無定所攝影展」,當中「隔板屋的蒼白世界」主題展,就紀錄著城市勞動者忍耐著廉價租屋的惡劣條件,避免跌入街頭的掙扎。同時舉辦的「買不起,租不起」文化批判論壇,更吸引許多年輕市民參加。青春的臉龐寫著擔憂與憤怒,不理解為何精力旺盛的年韶,卻被迫困居在一坪的隔板屋,為何再怎麼努力工作攢錢,卻怎樣也看不見安穩未來。

      甚至恐懼的想著,當隔板屋也租不起時,會變成怎麼樣? 會成為遊民嗎? 會像電視新聞上面那樣,被青少年將屎尿灌進嘴裡或是被市議員在寒冬用潑水清掃的方式當成流浪狗驅趕嗎?「租不起」的後果,讓人感到害怕。所以再不好的居住環境、再不公平的房東條款,就像公共廁所無人清掃的惡臭,只能拼命忍耐著。但是忍耐,也意味過著每天提心吊膽的生活。遊民攝影班的成員聊起住隔板屋的經驗,就提到密密麻麻的木板隔間與到處外露的電線,讓人擔心火災發生將不堪設想。同時房東不換鑰匙,十個房間都是一個鑰匙,房客流動率高,會被他人闖入的恐懼時時存在。或沒有契約保障,房東可以隨時趕人、漲價或定出不合理的規定。例如有人碰到「房東說要把你趕走,不是真正趕,而是想漲房價,不好意思講,就給你挑」、「碰到不好的(房東),一個月電費收兩次,吃定了你」、或是禁止訪客等種種規定。

      儘管所有的日常活動被困在一張床上、白日與黑夜一樣陰暗、抽風機抽不走的悶熱滯黏,對阿文而言,這月租3千元的隔板屋卻得來不易,讓他可以脫離街頭,恢復一點在隔板裡的隱私權與安全。阿文斬釘截鐵的說「只要有錢租屋,就絕不放棄」。但是,這點卑微的願望,在工作時有時無、收入低、無保障的環境下,有時也很難守住。根據當代漂泊的調查,台灣許多的底層勞動者,隨著勞動力市場的吸納排出,過著跟寄居蟹一樣不斷遷移的生活。當被就業市場吸納,收入所得能擔負食物、交通與租金,即可暫時棲身隔板屋或雅房。一坪大小,僅能迴身的空間,至少讓身體與心靈有個隱私靠航,與置身街頭終日緊繃有著截然不同的差異。然而不穩定的工作結構、低收入、低儲蓄,一旦失業就變成重大危機,付不出租金而成為無固定居所者。若手上還有些餘現金,一日百元的網咖成為次要的選擇,身分也從租客變成網咖難民。若進一步吃緊,只得遊走城市,尋覓暫歇的角落──公園、車站、街道、廟宇、港邊、橋下、醫院、墓地,都是不得已中的生存選擇,身分也從網咖難民轉變成露宿者。

      隔板間、網咖與露宿,三種不同的居住型態,見證了台灣越多勞動者正在喪失的居住人權。不穩定的勞動結構與低薪資,使得許多勞動者陷在就業、非充分就業與失業的怪圈中,日復一日的找工-打工-失去工作;從而也日復一日的徘徊在不同的居住型態間,成為不停漂泊的台北寄居蟹。距離當初辦展的2010年,2年過去了。但是住進隔板屋的人們,卻從中高齡打零工者擴大到高學歷、有穩定收入者,在冬嚴寒夏燠熱、破敗朽壞、隔了又隔的違章建築與頂樓加蓋努力生存著。惡化的速度,就像外資流入炒房的速度,就像建商推土機剷平民房的急速。於是,我們知道了,當一個豪宅天龍國出現的同時,另一個隔板屋天籠國也形成了。那是一個看似不相干,其實互相生成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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